2013年6月10日，复仇者翻阅《体坛周报》的时候看到一则社评。社评的主要内容是针对目前在世界杯欧洲区预选赛中表现出色的比利时队的评价和展望；文章中有一个分句：“比利时发挥‘欧洲枢纽’的地缘优势广招各地移民”。

　　作为一个地理迷，复仇者看到这番话之后感觉莫名其妙——比利时什么时候成了“欧洲枢纽”了？

　　不过翻开地图之后，复仇者觉得此言居然不虚。

　　比利时地处西欧，北临荷兰，东临德国，东南临卢森堡，西南临法国，西北隔英吉利海峡面对英国；西欧（指爱尔兰、英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摩纳哥七国）是发达国家聚集地，作为欧洲传统的工业和畜牧业大国的比利时又是西欧的中心。比利时还是欧盟总部和北约总部所在地。即便从军事角度说，扼守英吉利海峡，位于英、法、德三个大国之间的比利时也是战略要地，反法同盟击败拿破仑的决定性战役——滑铁卢战役——就发生在比利时，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希特勒在面对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时，也是取道比利时进攻法国的……

　　但是，对比比利时周围的国家，比利时真的有那么明显的地缘重要性吗？

　　就拿德国来说，德国有八个邻国，而且这些邻国除了卢森堡之外都不算小，是名副其实的“欧洲大陆十字路口”（比比利时这个“西欧十字路口”值钱多了）。德国濒临北海和波罗的海，还是多瑙河的发源国和莱茵河的途径国，两片海和许多重要的河流在德国境内通过星罗棋布的运河连成一体，因此德国有重要的航运地位。德国是欧洲最发达的国家，工业举足轻重，畜牧业、服务业等产业也相当发达。从军事层面上说，作为神圣罗马帝国、普鲁士、第三帝国的继承者，从“蛮族”入侵西罗马帝国的时代开始，在德国的土地上爆发过的战争可比这比利时段土地上爆发过的战争多多了；甚至二十多年前，德国还是美苏冷战的前沿阵地，冷战的标志性建筑物——柏林墙——正是位于德国。

　　再说法国。法国也不得了，虽然地处欧亚大陆西陲，但欧盟范围内，其他强国（英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都分布在其周围，因此法国可以说是“欧盟十字路口”。法国北扼守英吉利海峡，南扼守地中海，也是海路交通命脉的掌控着。法国欧洲传统的经济强国，种植业、畜牧业、轻重工业、服务业在欧洲甚至世界都具有重要地位。法国还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所在地。在军事层面上，从罗马帝国征服高卢，到“蛮族”入侵西罗马帝国，到查理大帝的征讨，到英法百年战争，到三十年战争，到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到普法战争，再到两次世界大战，法国也一直是战火很容易眷顾的国家。

　　再说英国。英国在渔业、工业、商业上都具有重要地位，在文化上更是有着无可复制的成就；不过英国是一个岛国，位于欧亚大陆以外，其邻国也只有同为岛国的爱尔兰；因此不是德国、法国那样的“十字路口”。但也正因为如此，英国的地理位置具有特殊意义。且不说英国在海外（包括直布罗陀）的殖民地，单说大不列颠岛和周围的岛屿，就足以控制英吉利海峡、北海、挪威海甚至北大西洋。英国是北美与欧洲之间往来的交通要道，沟通了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美国）和发达国家最集中的大洲。从英国周围密密麻麻的航线上，可以看出英国也是交通枢纽。而且，随着北极冰川的融化，北冰洋地区的航运正在兴起；在涉及北极的航运中，英国的地理作用可想而知。从军事层面上说，依赖于海洋的保护，英国本土很少遭到入侵，上一次英国本土遭入侵成功还要追溯到11世纪；不过英国的地理位置还是比较有利于对外扩张的，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就是明证。

　　相比英国、法国、德国，荷兰领土不大，人口不多；但荷兰的地位也不容小视。荷兰南临比利时，东临德国，北临北海，西隔英吉利海峡面对英国，不但和和比利时、法国、英国一样扼守英吉利海峡，而且沟通了北欧和西欧；何况，荷兰是欧亚大陆桥的西端和莱茵河的入海口，具有沟通陆地交通和海洋交通的意义。荷兰也是老牌资本主义强国，直到现在，荷兰的种植业、畜牧业和制造业仍然具有重要地位。荷兰还是国际法庭的所在地。从军事层面上说，作为尼德兰资产阶级革命的发生地和曾经的海上马车夫，以及拿破仑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的重要战场，荷兰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当然，这么比较对于领土面积和人口数都不如以上四国的比利时来说不公平，不过另一方面，如果按照这种思路拿比利时跟卢森堡对比的话，比利时反而占了便宜了——卢森堡地处德国、法国和比利时之间的山区，也是十字路口；卢森堡是欧洲的金融中心之一和重要的钢铁产地；历史上，比利时也是拿破仑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重要的战场；如果用这些处“除以”领土面积或人口数的话，卢森堡实在是太重要了（顺便指出，卢森堡的人均GDP长期居全球首位）。

　　由此可见，论地缘重要程度，比利时相比其周边的国家并没有什么优势。

　　长期以来，人们在讨论世界地理以及“沙盘上的军事”的时候，经常提及“咽喉要道”、“战略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几个词或短语。的确，像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麦哲伦海峡、马六甲海峡、直布罗陀海峡、土耳其海峡、好望角、亚丁湾、英吉利海峡、合恩角、佛得角、波斯湾这样的地方，在国际交通中的重要程度很大，无论它们当中哪一处被掐断，国际航海都受到的重创；一旦爆发战争，这些地方也很可能会成为交战双方争夺的焦点。

　　但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点不能再用来形容相对大小更大的地理范围了，用来形容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或者大小相当于中等大小的国家的地区，或者一个大国当中，大小相当于中等大小的国家的区域就更不合理了。

　　从经济角度讲，世界上有发达国家，也有发展中国家；有资源丰富的国家，也有资源不丰富的国家，所以不同的国家的经济重要程度差距悬殊；从文化角度讲，不同的国家对世界文化的贡献大小不同，所以不同的国家的文化重要程度也差距悬殊。当然，经济形势会变化，文化无贵贱，重要程度不能绝对化看待；但至少在目前的经济、文化条件下，不同的国家的经济、文化重要程度仍然有巨大差别。

　　但如果单从地理的角度说，不同国家的地理重要程度的差距并没有人们想象得大，大多数国家的地理位置都可以用“很重要”形容。

　　2005年考研政治题中有这样一道时政题，题目给出了乌克兰及周边国家的地图和两则材料，材料分别是西方国家和俄罗斯对乌克兰大选的看法，以及北约试图吸纳乌克兰的新闻；题目要求分析乌克兰这个国家为什么会成为焦点。

　　这道题的标准答案中有这样一段：乌克兰东部与俄罗斯接壤，北接白俄罗斯，西与波兰、斯洛伐克毗邻，西南与匈牙利、罗马尼亚等相接，南隔黑海与保加利亚、土耳其等相望。它处于欧洲和独联体的地理交叉点介于东方的俄罗斯、西方的北约和欧盟之间，这一地区的形势从一定程度上讲决定着整个欧洲地区的力量对比。

　　平心而论，这一点没错；但翻开欧洲地图，看看俄罗斯西边，欧洲西部几大强国东边的那些“前东欧”国家——白俄罗斯、摩尔多瓦、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罗地亚、塞尔维亚、黑山、斯洛文尼亚、波黑、马其顿、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哪个国家不是俄罗斯与西方强国的“中间地带”？哪个国家倾俄罗斯还是倾北约不会决定双方的力量对比？只要不是太小的国家，哪个国家没有几个邻国（或者隔海相望的国家）？这些国家（或其前身）自从奥斯曼帝国崛起的时代就是西方国家与土耳其博弈的“战略要地”，现在又成了西方国家与俄罗斯博弈的“战略要地”了。

　　如果上述国家都“地理位置重要”的话，那么整个欧洲除了袖珍小国，几乎就没有“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国家了：希腊东临亚洲，南面非洲，地理位置不重要吗？意大利位于地中海中部，地理位置不重要吗？西班牙守着直布罗陀海峡，地理位置不重要吗？葡萄牙守着欧洲国家南下的海路，地理位置不重要吗？奥地利是欧洲的心脏，地理位置不重要吗？瑞士是几大强国之间的缓冲国，地理位置不重要吗？丹麦和瑞典守着北海和波罗的海之间，地理位置不重要吗？芬兰守在俄罗斯通往西方的海洋要道旁，地理位置不重要吗？爱尔兰和冰岛沟通北美和欧洲，地理位置不重要吗？北极边上的挪威看起来不重要，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人类开发北极已经提上日程了。

　　上述分析少了俄罗斯，因为俄罗斯是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又不像加拿大那样位于偏僻地带，所以估计没人敢说俄罗斯地理位置不重要。

　　当然可能有人会说，分析俄罗斯的地理位置是否重要时不能说整个国家怎么样，因为俄罗斯太大了，即便拿俄罗斯跟中等大小的国家对比，也对中等大小的国家很不公平。

　　这个问题不光适用于俄罗斯，也适用于加拿大、中国、美国、巴西和澳大利亚，复仇者一会儿再说。现在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上述分析也适用于欧洲以外的国家吗？

　　适用。

　　就拿非洲来说，非洲大体上可分为两部分：北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从经济角度讲，由于石油资源丰富等原因，北非有相对强一些的地位；撒哈拉以南非洲中，除了南部非洲的部分国家外，经济发展水平都很落后，国民经济往往依赖于经济作物或矿产品出口，这些产品要么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比如毛里求斯的甘蔗、塞拉利昂的钻石），要么产量不太大（比如尼日利亚的石油），所以这些国家中任何一个的经济地位都远不如北非国家或南部非洲的部分国家重要。

　　但从地理的角度讲，这些国家的地理位置也可以用“重要”来形容。

　　北非和南部非洲的地理位置重要程度不用说了：北非西起直布罗陀海峡，东至苏伊士运河，沟通了欧、亚、非三洲；南部非洲守着好望角和莫桑比克海峡。但非洲其他部分的国家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就拿东非国家来说，东非北临亚丁湾，南临莫桑比克海峡，扼守两大航海动脉，地理位置能不重要吗？敢说不重要的，先想想索马里海盗。西非国家也不可谓不重要，因为西非守在北大西洋两侧（发达国家聚集地）向印度洋航海的路段上，如果西非某个沿海国家像索马里一样海盗肆虐，这一地带的重要程度就显现出来了。

　　所以从地理角度讲，非洲的大、中型国家中，只有某些靠中间的国家目前不可以用“地理位置重要”来形容。

　　亚洲就更不得了了：西亚地处欧、亚、非三洲交界，哪个国家地理位置不重要？中亚张骞时代起就是东西方陆路交通的咽喉，除了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斯坦，哪个国家地理位置不重要？南亚守在印度洋北部，足以控制整个印度洋；东南亚位于南海与印度洋交界，也扼守海上交通要道，这些国家除了尼泊尔和不丹外，地理位置也都很重要。东亚情况特殊，因为中国领土比较大；不过看看现在的朝核问题局势，以及东亚地图，就应该知道，至少朝鲜、韩国和日本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了；蒙古地位稍逊，但也是中国通往西方的重要通道，地理位置仍然重要。

　　北美洲有两个领土广阔的国家（加拿大、美国），所以先分析其他国家或地区。众所周知，巴拿马运河是南北美洲分界线和连接大西洋与太平洋的交通枢纽，而墨西哥和中美诸国全部守在巴拿马运河通往美国的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加勒比海北部和东边的国家则基本上守在巴拿马运河通往欧洲的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也不可谓不重要。格陵兰倒是不太重要，但也是暂时的。

　　南美洲国家中有巴西这个大国，所以先分析其他国家。其他国家中，北部国家扼守巴拿马运河，南部国家扼守麦哲伦海峡，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西部国家的地理位置对于美洲以外的国家也许不重要，但对于美洲人来说，是泛美公路这个“美洲路上大动脉”的咽喉要道，因此也不可谓不重要。

　　大洋洲也有澳大利亚这个大国，其他国家中，想到二战时期日本和美国针对太平洋的激烈争夺，靠北的国家的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靠南的国家倒是次要一些。

　　分析完了中、小国家，再来看六个大国：俄罗斯、加拿大、中国、美国、巴西、澳大利亚，这些国家分区域研究。

　　首先，这里说的“地理位置重要”，指的是地理位置对世界重要——对于本国来说，在战乱年代，不同的军阀可能对地理位置重要程度有个排列；但和平时期，没有人敢说本国的哪块领土对自己不重要（这一点放到后文分析）。

　　好了，从世界地图上看，这六个国家当中，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地方多的是：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东部和中部、加拿大的北部、中国的大西南和青藏高原、美国除东海岸、南海岸、西海岸和五大湖一带的地区、巴西的西部、澳大利亚的大部分……当然，这是就现在而言的，未来是否依然如此不能断言——比如当北极充分开发之后，加拿大的北部也会重要的。

　　可是如果我们做出一些假设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其实是重要程度由于地缘政治的原因而无法体现。

　　比如说，假设苏联解体时，东西伯利亚则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虽然复仇者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的话，东西伯利亚的重要程度会立刻体现出来——这里西接俄罗斯，南接中国，东隔白令海峡与美国相对，还与日本隔海相望，这简直是天然的大国博弈场！试想一下，南千岛群岛（北方四岛）那种弹丸之地都能被俄罗斯和日本争得不可开交（问题的关键在于，双方宣传本国对这些岛屿拥有主权时，都能说出来地理位置为什么重要），东西伯利亚的地理位置何等重要就不言而喻了。幸亏这里现在掌握在俄罗斯手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相反，万一当初乌克兰没有独立，该地区“从一定程度上讲决定着整个欧洲地区的力量对比”将无从谈起。

　　再假设一下，如果美国和加拿大现在开战，那么美国北部与加拿大交界的地方也会成为战略要地的。现在蒙大拿州、明尼苏达州等地方之所以地理位置不重要，是由于美国和加拿大是盟友，枪口一致对外，“内部”自然不重要。

　　以此类推，如果中国和印度翻脸，青藏高原的地理位置能不重要吗？如果巴西和哥伦比亚或秘鲁翻脸，巴西西部的地理位置能不重要吗？只有澳大利亚南部，目前看起来无论如何也能风平浪静。

　　由此可见，对于世界来说，“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地方（中、小国家，大国的某一部分）真的不多。归结起来，只有两极及周边地区、第三极地区、非洲中部、南太平洋地区和部分特别小的国家，估计把南极算进去，这些地区的陆地部分的面积之和也到不了世界陆地总面积的四分之一。

　　这是评价世界的土地对世界重要程度，若是评价一个国家的土地对这个国家的重要程度，就更不得了了。

　　就拿中国来说，在讨论中国地理时，“战略要地”、“兵家必争之地”之类的评论屡见不鲜；不过如果总这么说的话，“要地”就不“要”了，“必争”之地也不“必争”了。道理很简单：对于想一统天下的人来说，在他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国土上，哪块地方无关紧要？哪块地方不“必争”？如果他认为有无关紧要或不必争的地方，那么这个人十有八九只会偏安一隅，最终被有雄心的军阀消灭。

　　当然有人会说，从战略或战术层面上说，有的地方虽然最终必须要争，但可以先缓一缓；而“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夺取了，那些可以先缓一缓夺地方就容易打了。

　　的确如此，由于中国的地形问题，有许多地方自古就是军事要塞，比如山海关、潼关、汉口、三峡、剑阁，这些地方当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能扩大到太大的行政区划（比如东汉末年的“州”），否则就有问题了。因为如果具体地说某个州是“兵家必争之地”的话，对于远离这个州的军阀不成立，在战略上，而且即便是靠近这个州的军阀也不可能认为整个州都“必争”；而如果抽象地说某个州是“兵家必争之地”的话，各个州都有其重要之处，全天下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公元207年，诸葛亮在为刘备规划未来时曾劝刘备先夺取荆州，根据他的描述，“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这就对荆州这个“必争之地”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作出了概括。

　　类似地，在公元200年之前，徐州也是“必争之地”，因为徐州是当时的南北交通要道……

　　可是，看看当时的行政区划图，天下各州中，凉州东接并州和司隶，南接益州，北接匈奴地界，西接西羌地界，还是中原与西域沟通的必经之地；并州北接匈奴地界，西接凉州，南接司隶，东接幽州和冀州；幽州北接匈奴地界，西接并州，南接冀州，东与朝鲜半岛相通；冀州北接幽州，西接并州，东接青州，南接兖州和司隶；兖州北接冀州，西接司隶，东接青州和徐州，南接豫州；豫州北接兖州，西接司隶，东接徐州，南接荆州和扬州；益州北接凉州和司隶，东接荆州，西接西羌地界，南接彝人（孟获等人的势力）地界……按照荆州和徐州重要的标准，再考虑到边境各州的边防意义，各这些州当中，哪个州的地理位置不重要？司隶是政治中心所在地，那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如果“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就算“地理位置重要”、“兵家必争之地”的话，当时的十三个州中，只有东部沿海的青州和扬州（这还是由于小农经济之下海洋不重要造成的，而且还得看是针对哪个军阀而言），以及最靠南的交州勉强可以说地理位置不重要。值得一提的是，号称“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也是临海的。

　　类似地，在其他“山川泽国入战图”的时代，只要是统治者或军阀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土地，其地理位置基本上都是重要的。

　　而且荆州和徐州也不是但凡乱世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争夺的优先级高的地方），比如战国时期，这两个地方（当时还不叫这两个名字）的重要程度就远不如黄河中游地区（秦国与三晋交界地区）。

　　那么，在和平时期，中国有没有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地方呢？

　　在大航海时代之前，确实有，因为当时的中国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国家；对于这样的国家而言，靠近大海的地方的地理位置的确不重要。

　　但从明清时期开始，特别是在鸦片战争之后，随着资本主义强国的侵略，以及中国本土工商业的发展，沿海地区不但成为了中国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而且其边防意义和外交意义都不亚于陆地边界，因此地理位置也开始重要了。

　　这点涉及到了“重要”的原因——交流意义，而且之所以世界上少有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地方也是这个原因。下面详细分析一下“无地不重要”的原因。

　　翻开地图，几乎所有的内陆国家都是沟通其东、西、南、北各邻国的十字路口，几乎所有海岛国家都可以控制一大片海上交通要道，而大陆上的沿海国家则往往兼有二者的作用。在古代，世界各国交往很少，一个国家就算有外交需要或对外的商业、军事需要，也往往只涉及少部分国家，并且这些需要对于本国的生存和发展不一定占有重要地位；而当今世界，随着科技和经济的发展，地球已经变成了地球村，世界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融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对各国而言，整个地球范围内，除了人迹罕至或经济特别保守的地方外，各地的神经线都和自己相连。

　　对于一个大小相对大一些的国家来说，其内部的区域（比如中国的省、美国的州）都是该区域周边地区人员往来的交通要道，其边界的区域也都具有重要的国防和外交意义；当然，如前文所述，在小农经济条件下，一个国家的沿海地区可能不重要，但如今，沿海地区不但具有巨大的经济意义，而且其边防意义和外交意义一点也不比陆上边界地区弱；因此，对一个可以分部分讨论地理位置意义的国家而言，没有哪个地方的地理位置不重要。

　　当然“重要与否”和“人们是否感受得到其重要性”是两回事，因为重要性不一定总能体现出来——人体几乎没有不重要的器官，但大多数器官的重要性很难体现出来，直到这个器官出了病变，其重要性才让人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人的面前，比如酗酒的人往往得了肝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肝脏何等重要。

　　讨论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时也是一样，比如索马里海盗肆虐之前，东非国家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怎么体现得出来；再比如鸦片战争前，很少有中国人重视海上边界，直到英法联军从海上打过来之后，清政府才开始重视海防，并开展了洋务运动，不过为时已晚。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对于世界而言，“地理位置重要”这点已经适用于大部分国家和地区了，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地理位置重要”这点几乎适用于这个国家的所有地方；然而，就算重要，我们也可以不把“重要”挂着口头上，然而现在，人们在处理“是否把‘地理位置重要’挂着口头上”这个问题时，往往是选择性地回答“是”，也就是说，只说部分国家或地区对世界如何重要，只说一个国家中某个地方对这个国家如何重要。

　　这二者都可以用“没提到的地方现在风平浪静，重要性难以体现出来”来解释；然而，对于二者而言，“风平浪静”都只是部分原因，不是全部原因，而且二者的其他原因不同。

　　先说世界。要弄清这个问题，先要看看什么样的国家容易（或不容易）被说成“地理位置重要”的国家。

　　被认为地理位置重要的，首先是地处交通要道的国家（比如以色列、巴拿马、新加坡）；那么为什么很少人说英国、法国、德国等的地理位置重要？这些国家也处于交通要道呀！当然，说这些国家地理位置重要的情况也有，比如冷战时期，美国就认为这些国家地理位置重要。

　　这不能完全用领土大小（巴拿马等国太小，英国、法国、德国不算小国，但相对于美国是小国）来解释，因为有些面积大一些的国家（比如乌克兰、土耳其、埃及、南非）也经常被认为“地理位置重要”，有时欧洲人甚至认为整个中东（作为一个整体）的地理位置都很重要，所以领土大小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英、法、德是强国。

　　人们说“地理位置重要”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带有实用性地说：从军事角度讲，强国需要以弱国为跳板进行扩张，或者以弱国为盾牌进行自保；在军事以外，强国也习惯于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对弱国在交通和外交上的意义进行分析；而且强国不光分析弱国，也分析本国和别国的“部分”，就像法国分析科西嘉岛、日本和俄罗斯分析其争议岛屿南千岛群岛（北方四岛）一样；俄罗斯之所以不分析东西伯利亚，是由于这个地区目前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独立或被其他大国吞并的危险。

　　冷战时期，英国、法国、德国以东边的“第二世界”国家为跳板和盾牌，不过在大西洋对面的，比他们强大得多的美国看来，他们也是“第二世界”国家，也是跳板和盾牌，所以站在美国的角度，这三驾马车也可以用“地理位置重要”来形容。

　　当然，谁也不愿意为人作嫁，强国可以分析弱国，弱国也可以这样分析强国；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无论是从军事角度还是非军事角度，强国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所以弱国是“被重要”的对象。

　　而在一个国家内部，虽然各个地区对于这个国家都很重要，但在战争年代，各个军阀都会像强国分析弱国或其他地区那样分析这个国家的地理，所以“荆州市兵家必争之地”之类的观点就流传开来了；和平时期则相反，各个地区的人都觉得本地重要（这依然是实用性观点），所以“地理位置重要”这点经常被提及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复仇者得出两点结论：

　　第一，当今世界，各个地方的地理位置都有重要之处；如果要谈论某个地方的地理位置重要的话，应该以实际需要为准；不能撇开实用，抽象地谈论。

　　第二，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是一个与战争（包括冷战）挂钩的概念，千万不要把它当作“好玩”的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