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江边,止于水波所及的地方,恰对船头,可见一只是木船,一只是带发动机的铁船
木船整洁,一红衣妇人端了碗在吃饭,说男人进城去了
铁船上的男子坐在船头,女人在篷外,与江边的人闲聊,像在自家的院子里跟问路的人说话一样,不失从容和自在
这男子算得上健谈,对社会问题也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
问到收入,他的口气挺骄人的
说主要捕黄鲢,那是市价较高的鱼种,每天可以捕到几斤,那种鱼最好在三四月或七八月份捕,繁殖期过后
后来他们又讨论起这江上去年的洪水
婆婆极仔细,极节俭,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每次来我家,都因为做饭或者吃东西闹别扭
她见我炒菜多,就不高兴,拉长脸子嘟嚷着:“就饭菜,就饭菜,就着把饭吃下去就对了,炒那么多干啥?”有时她没法对我说,就对着我儿子敲告我:“你看,你妈吃的白白的,胖胖的,一天到晚坐办公室,啥活都不干
”她把“白白的,胖胖的”话音拉得长长的,表明她对我不劳而获的憎恨
在她的意识中,人都应该象她那样瘦,象她那样一天到晚脚不点地才对,并且只有在土地里刨挖才算干活,其它的都不算
/> 那些树上的麻雀不见了,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奶奶在树下面梳理着她早已经白透了的头发,每一梳子下来,都有很多的头皮屑飞起来,我厌恶极了,想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头的奶奶那些头发里面不知道到底隐藏着什么,于是不自然的走开去走远点,奶奶一边梳着头一边叫着我,过来,快过来,帮奶奶搔搔痒
奶奶把梳子从颈口上伸进衣服里去,那把梳子的齿上粘满了很多的黑色的物质
我不大愿意过去,但又不能够不过去,奶奶是一家里最威严的人
父亲和母亲都很怕她
我走过去把手伸进奶奶的衣服里,冷冰冰的,好象没有什么温度,我使劲的抓了几下,感觉到有些像是淤泥一样的东西钻进了我的指甲里
搔完痒后我躲到一个角落里,找了一跟细竹枝,掏我的手指甲里面的那些黑色物质,把鼻子凑近一闻有点发酸的味道
我发誓再也不给奶奶搔痒了
但我更明白,我惧怕奶奶的梳子,奶奶一年四季都喜欢把梳子拿在手里,谁冒犯了她和她顶嘴了,这把梳子就会使劲的砸在别人的头上,父亲和母亲也不例外的
马在我的头脑里没有任何的印象,有一天,一个人牵着一匹高大的动物穿过临江镇的中心四十米大街,围观的人很多
我挽着奶奶站在街道的边上,看着很多的人紧跟着那个牵着动物的人向前,热热闹闹的嚷着什么
这是什么?我问奶奶
马
奶奶的嘴巴里没有一颗牙齿了,说话的时候总是像抽风机一样冒着风箱杆拉动的声音,这都不知道?马啊
马是什么? 马就是你爷爷骑着打鬼子的坐骑,你知道你爷爷当年的威风吗?一匹黄棕色的马,又高又大,骑在上面威风着呢! 奶奶,你看见爷爷骑着的马了? 哪能够看见呢?我们这里是没有马的
你爷爷都是在外面骑马打鬼子的! 奶奶,我要像爷爷一样骑马威风
奶奶抓紧我的手,脸上的笑把皱纹的纹路显露得像深陷的筋脉
我松开奶奶的手,跟着那些人群跑过去,我跑得满头大汗,终于赶到了那匹马,红棕色的毛发看起来像是温暖的火焰
我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一下马
牵着马的男人转过身来,眼睛里满是笑容,我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相机,长长的镜头闪着太阳光,真是一场奇特的光影秀
后来我是多次的在梦里看见那匹走过四十米大街的红棕色马,它的脚步迈得街面都叮叮的响,我知道那是马蹄声,又远而近,最后又远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哭泣着从床上爬起来,找父亲找母亲找奶奶要马
等那个照相的再来了就让你骑马照相
我开始等待
那些树上的麻雀又回来了,唧唧喳喳的闹在树枝上,一点都不惧怕下面的我们
奶奶的花衣服已经丢失了一些纹路,额头上的皱纹和以前似乎没有多少变化,她手中的梳子还是那一把,梳齿上那些黑色的东西依然还在,我在不远处的一个晒坝上滚铁环,铁环是父亲做给我的,很大很重,滚起来的声音像是山上那头正在吃草的山羊,砸吧砸吧的冒着青草的气息
奶奶又在叫我了
我把铁环拿起来,挂在我的脖子上,向奶奶跑过去
老远老远我就看见奶奶脸上的笑容像是家里厨房上方挂着的那块大家都舍不得吃的老腊肉
牵着马照相的那个人来了
奶奶笑眯眯的说
我扔掉了铁环,父亲在门口等我,他答应了要给我照一张骑着马的相的
我走过去,抚摩那匹马的毛发,真是温暖极了,柔和得像是一束束花朵
我翻到马的背上去,骑着它向莲花街走去,穿过四十米大街,再穿过莲花街
那天我承诺还会再来看她,还会陪她去看影戏、去看表演,那一刻她眼中展示出不行多见的光荣
最后还是转到那颗大柿树下
玉脱了一只鞋放在屁股下坐了下来
你也坐呀
我就学她的样,也坐了下来
开始还真不知说什么
这可能就是初恋吧?我坐的地方离她足有三尺远
如果怕说话被藏在哪个树下的人听见,我可能还会坐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