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小兔子，我蹦跳着跑到寨口
路里边的悬崖上是五株枫树，路外边是一座老年色衰却还硬郎的风雨桥，风雨桥下是蛇一样的小溪
我先到小溪里捡了卵石，像挑选珠宝一样，选了三个光滑圆润的卵石，我要让鹅婆感到既有小溪的气味又有鹅蛋所给予的舒服，让小鹅在蛋里的时候就闻到小溪的味道
我把三个精致的卵石放在衣袋里，小心翼翼的，像揣着几个鹅蛋
走回寨口的路上，我仰头望着枫树，它们顶着天穹，那么高，那么挺直
喜鹊和老鸹们还在忙碌
我这么深情地望着它们，它们可能并没有看见我，也没有空闲看我
它们其实高高在上，家在半空中，总是俯瞰着大地，包括我，包括我的寨子
在它们的眼里，我的木屋低矮、扁平，我细小如蚁
它们俯视我，我仰望它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道理
可是，我不知道
纵然是多云气象，漫山满岗的秋叶，灿烂如幻
高程越高，脸色越艳，活脱脱一幅深意盎然的原生画卷
而大巨细小的清流飞瀑，跟着秋的到来，抑制了狂野之势，于人不知，鬼不觉中隐退了旱季的情绪
我觉得，这一份温雅，增添了几何的秋水伊人之温柔
那一年，腊月四十五岁
凉爽的春雨稀疏了一夜，吼叫而过的寒风毕竟休憩了
太阳还没有赶得及出来，瑟缩的枝条仍旧凝结在湿冷的夜色里
“伎俩”、“狡猾”、“摸透”等，对燕子的睿智加以强调，让我们感受到燕子对自由与尊严的维护
与人类的切近，将巢建在人的家里，透露出对人类最彻底的信任与亲近，“你看它们不会伤害小鸡，也不啄食园子里的菜，”又表现出对人类生活的不干预，应该说，对什么是自由，燕子把握得太准确了，添一寸为多，减一分即少，所以，它也就建立了自己的最大自由
“人类是见着什么鸟都举枪便射，却对身边萦绕的燕子视而不见；燕子叫声可谓婉转，却没人将燕子关到笼子里，以听它的叫声取乐
” 与燕子一样走近人类的还有麻雀，为什么在本文中就没有得到一句肯定呢
“它们的蛋被顽童任意毁坏，成鸟被大量抹杀
”麻雀失在对人的不信任，鬼鬼祟祟，仿佛它的自由是偷来的，人类随时会收回，或者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庄子“天地与我并生”的平等意识，使燕子没有滥用与人类之间建立的这份亲密，它不会苟且地在人类面前乞讨一点什么，那会伤害它的尊严
从与人类的亲密接触中抽身出来，智慧地拉开着同人类的距离，燕子保有了自己的这份独立
同样是和人类一起居住，麻雀是为了偷窃、占小便宜的方便，燕子却是对人类的彻底信任，有着一份身心的托付，寻求一份安宁，“将自己的巢和卵放到了人居住的屋檐上，显然人一抬手就可以捣坏
” 格致的敏锐体察，化熟为生，使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升华到一种艺术的、灵敏的、理性的人性思辨状态：人与人相处中的矛盾冲突，又有着多少应该深思之处啊
人们常说处世之道：亲而不亵，近而不狎
一百年前严复就在为中国人的“流于巧伪”而大感苦恼了
他说的巧伪，是指在互相交往时斗心眼，玩伎俩，占便宜
这和麻雀伺机偷人家的谷物有何区别？每个人都是一个有尊严的精神性存在，燕子知道不可将其作为手段使用
怀有这种做人的尊严感，与人打交道时就会有一种自尊的态度，于是就不会有一件燕子偷食的事发生，仿佛如此说：我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就是诚实和守信用
既是维护自己的尊严也是充分地尊重别人，这就是信任
该文强烈的人性化就表现在这里
附：庄周的燕子格致 今天的燕子，两千多年前就已飞入庄周先生的视线,并引起他的注意
看来他不仅喜欢蝴蝶
他看着围着茅屋飞进飞出的燕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鸟都怕人，所以巢居深山、高树以免伤害
但燕子特别，它就住在人家的屋梁上，却没有人去害它，这便是处世的大智慧
庄周的燕子直到今天还活着，仍重复着庄周时代的伎俩，未被人类识破
人类是见着什么鸟都举枪便射，却对身边萦绕的燕子视而不见
燕子的叫声可谓婉转，却没一个人将燕子放到笼子里，以听它的叫声取乐
有许多珍禽异兽在人类的追杀中灭绝了，这也怨不得人类，实在是因为那些物种比人类还要愚蠢
人类是一种你不能离他太远、又不能离他太近的动物
比如珍禽猛兽害怕人，躲得远远的
人便结伙去深山猎捕它们
这是因为离人类太远
家畜因完全被人豢养和左右，人便可随意杀戮，这是因为离人类太近，近得没有了自己的家园
只有燕子看懂了人类，摸透了人类的脾气，又亲近人又不受人控制，保持着自己精神的独立，于是人便像敬神一样敬着燕子
到底，燕子是最狡诈的动物，它控制人类的第一招就是信任
信任是对付多疑的人类的最尖锐的武器
因为人类不相信别人，对来自别人的信任受死若惊
燕于将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环——巢及卵放到了人居住的屋檐上
你一抬手就可以捣毁，这是最彻底的信任
没有任何一种鸟敢于这样信任人类，于是人被感动，像从人海中找到一个相知的朋友一样对待燕子，就差不能同燕子握手拥抱
但燕子第一招奏效之后，马上智慧地拉开了同人的距离
它马上把自己从同人类的亲密接触中抽身出来，落到了人类够不到的树枝上，保持着自己的独立
因为它知道，人类能容忍它把巢建在屋梁上，却未必容得了它在人类生活空间里长时间里没大没小
它绝不嬉皮笑脸地落到人家地饭桌上、手上、肩上做亲昵状
这样小心还不够，它在人类的私生活领域求生存，担心这样时间长了会出问题，于是，住上几个月，便举家搬迁
人类刚刚有些厌烦了燕子的飞进飞出，乳燕动不动声嘶力竭的大叫，正要发作，想不到燕子就在这时知趣地搬走了
于是人的所有怒火平息了，又念起燕子的好来
你看它们也不伤害小鸡，也不啄园子里的菜
过了几个月，人类已经开始思念燕子了，燕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燕子巧妙地遁着人类情绪的起落而安排自己的生活节奏
还有一种敢于亲近人的鸟是麻雀
它也将巢建在人的屋檐下
但它们的蛋被顽童任意毁坏，成鸟被大量捕杀
原因何在，其一，麻雀鬼鬼崇崇，不信任人类，却又不远离人类，这不是找死吗?它进进出出很小心，怕被人发现，这种做法激怒了人类：小小的鸟，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你以为我是瞎子?麻雀的这种做法，极大地伤害了人的自尊心
其二，即防着人，又不远离人，整天围着人聒噪，而且一旦住下，就再也不走了，惹的人烦不胜烦
是有人将燕子比做剪刀的，这是就外形说的，可燕子从形到神都是一把锋利的刀
它一刀插入人类精神深处，游刃有余地在人的精神脉络中出神入化地游走，即否伤害人类也没有让人类坚硬的骨骼碰伤自己，在不知疼痛的情况下，人类已被小小的燕子大卸八块
(2004年第二期《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