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冬夜
诗人S与我从江油乘火车赶往靠近广元一个叫石元的三等小站
车厢里人影稀疏,滞留的浊气里混杂着寒意
我与S脱了鞋,抱足对坐在硬座上说话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们谈心,谈与心相关的黑格尔和尼采,谈与心相系的诗歌与死亡
谈话间,S沉得尤其深,笼罩在从车窗外透进的夜色与自己灵魂的光芒里
我时有清醒,感觉S与我是巨大的皇陵边的两只私语的小鸟
石元是一个任何地图都可能忽略的小地方,但在我与朋友们的人生里程,则是永远的一站
诗人J在他的一首题为《在石元,时间是一条喂不饱的狗》中是这样描写石元的: “土台上的一树桃花/结实前/缩回身体/像一截音乐的手臂/等待日出或情歌唤醒/用了三天时间/料理完青春期的酒/和眉清目秀的梦想/上行的504次列车隆隆驶过/偶下来几个人/谈酒肉女人/顺便谈佛论道/醉一回……” 偶尔下车的几个人,就是我们
3、一切的矫情和装B,咆哮和压抑,都是源于很缺钱和很缺爱
16、我认真的时候输得最惨
35、下雨的时候有着人陪着走走,真的很浪漫
??池岸上,偶有翠鸟停伫在苇草上,小小鸟儿羽毛鲜丽,翡翠、宝蓝、褐黄、艳红相间,比画还好看
忽然它箭一般贴着水面飞,等孩子们嚷着:“快看,快看,翠鸟要叼鱼了”
话音未落,它又停在苇草上了,只嘴在动,苇杆也就在夕阳里一摇一摇的
????大舅二舅荷着锄头,还没进家门
外婆就在檐阶前迎着,接了锄头,让他们在柚子树下歇着
树下外婆洒了几桶井水,格外清凉
又摆好了凉床、竹躺椅,且备了蒲扇、凉茶
风来,树叶子动得也清凉
外公早架着二郎腿倚在竹躺椅里“吧嗒吧嗒”抽烟,黄铜的烟枪是祖上遗下的,我有时会蹲在他脚旁替他烧纸媒子
大舅二舅也吸烟,有时卷喇叭筒,有时“丰收”、“经济”,“火炬”要年节时才抽
父子几个对火抽烟,说些田头庄稼事,说些村里谁家要砌屋谁家要嫁女谁家狗下了一窝子
时不时拿扇子在脚傍扑一下,赶蚊蚋
我最关心的是头上的青柚子几时变黄,总忍不住要插嘴
外公说莫急莫急,夏天一过,柚子就熟了
????外婆在灶屋里炒菜,光闻味道就猜得出什么菜
葱煎蛋,葱香焦焦的,香喷喷,隔老远就晓得这家伙食好,还有不换盐的蛋
有些呛人又有些豆豉香的,是油淋青椒
酸干菜炒鳝鱼,是鲜香混着干香
鳝鱼是小舅钓的,小舅拿根铁丝,捉些蚯蚓,出去一下午,就可提个半桶鳝鱼回来,最大的一条足有八两,像蛇
熘丝瓜炒黄瓜煮冬瓜煮南瓜,这些瓜菜都是大海碗盛着,地里多得是
我外婆炒蕹菜很有一手,盛上桌来鲜绿绿的,像活的一般
?? 吃饭时桌子也就摆在外面,凉快
小舅挟些菜,端着碗左邻右舍串,他喜欢吃饭时,和人吹牛,交流钓鳝鱼的体会
也有邻人端着碗过来,外婆会殷勤地招呼他们吃菜
呷完饭碗也不送,扬声叫:“满伢子,来,捡了碗给你娘送去洗
顺便拿我的二胡来
”外公喜欢看戏听戏,稍通戏曲的村人,就喜欢在坪里拉上几段,唱上几句
拉的人全神贯注,头也随着手晃动
唱的人唱前喝口茶,清下喉咙,运气提神,丁是丁卯是卯,蛮像回事
听的人半闭着眼,脚下打着鼓点子,摇着蒲扇,神仙似的
这哪像白天在田头累得黑汗水流的庄稼汉
????太阳落山了,天色一寸寸地暗下去了
牛羊已归栏
鸡鸭已入笼
鸟儿不叫了,也已归巢
田头也没一个人了
村庄像个巨大的家,容纳所有的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