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之战（系列散文） 冉正万 37、断手 村里人用土办法榨甘蔗糖
两根巨大的榉木，在牛的牵引下作相向运动，把甘蔗杆塞在榉木之间的缝隙里，随着榨木的滚动，甘蔗水一股一股地淌下来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塞甘蔗杆的时候把手也塞进去，幸好是牛作动力，如果是机器，整个人都要被卷进去
右手的骨头全碎了，医生没法给他修好，从手腕处锯掉了
因为是工伤，从此以后不用干重活
他做什么事都改用左手，以前对读书写字没多少兴趣，现在右手不能用了，反倒喜欢上了
练了几年，成了乡村书法家
正好流行写大标语，外村的人也来请他写字，说他的字写得周正
有一次，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写起草书
写的是“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别人读了，硬说他写的是“毛主席3岁3岁33岁
”说他恶毒咒骂毛主席只活33岁
毛当时已经70出头了，可没人管这个事实，天天把他押到台上斗争，和请他写标语的时候一样，这个村斗了到那个村斗
轻一点的，喊他老实交待，为什么这么恶毒
重一点的还要用棍子打他的手，打肿了还往上面吐口水，甚至撒尿
他也觉得自己这只手惹的祸太大了
有一天，他把左手放在铡马料的铡刀下，右胳膊用力往下一压，活生生地把左手切掉了
38、喜鹊的房子 我家屋后有一棵泡桐树，树干笔直，有宾馆中号圆桌那么粗
一股虬龙似的树枝上，有一个巨大的喜鹊窝
树下有不少扁形的星宿石，我学了地质后知道，这其实是古河床里的东西，可小时候大人告诉我，说这是喜鹊睡觉时用的枕头
因为的确像枕头，所以我笃信不疑
那个窝已经够大的了，大风一吹，树枝都在吱嘎响
可一年四季，喜鹊仍在往上面搭树棍
把衔来的树棍放好，然后站在枝头上叫，噫，噫恰恰恰恰
我妈说，你看，那是在表功哩
有时候，从窝里掉下几根树棍
我好奇，喜欢捡来研究，似乎它与其它树棍有什么不同
其实没什么不同，可我仍旧认为它们与一般树棍就是不同
我妈无数次告诫我，喜鹊窝丢下的树棍不能拿回家，更不能烧掉，因为那是喜鹊的房子，烧了喜鹊的房子自己家的房子也会被烧掉
大树底下不长草
泡桐树的枝桠太茂盛了，大树四周是玉米地，地里的玉米再怎么施肥也只有麻雀那么大
有一个恶人，嫌泡桐树挡了玉米地的阳光，把泡桐树砍倒了
喜鹊窝砸在地上，黑乎乎的一大堆
那个恶人把它们捞回去烧火煮饭，她说，狗日的硬是大哩，烧了一个月才烧完
我从小就看见这个喜鹊窝，泡桐树被砍掉是前几年的事，这个窝少说也有三十年
说没有就没有了，喜鹊也不知去了何处
站在树桩上，心想我要是能和树桩连成一体就好了，那我愿意长成一棵树，哪怕有一天再被齐根砍掉
那个恶人的房子没被火烧掉，如果被烧掉了，我是同情还是庆贺，我说不清楚
39、天生桥 老家的天生桥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世界上别处的天生桥大都只能观赏，不能当桥用
黄果树瀑布下面有一个景区叫天星桥，景区里的天生桥也当桥用，桥下是峡谷
冉姓坝的天生桥桥下也能过人
以前是小路，后来修整了一下，桥上桥下都能走汽车
相当于公路立交桥
从桥上过去，到一个叫茶园的地方，从桥下穿过去，是一个叫龙洞坎的小寨子
这个桥还有一个作用，冉姓坝涨洪水的时候，是一个泄洪口
遇到几十年难遇的洪水，上面灌满了，产生旋窝让人眼睛发花
另一边，大水喷出来，像火车一样吼叫
虽然是洪灾，却也壮观
在冉姓坝生活一辈子也难得看到几次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微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纳兰性德《梦江南》
春末夏初的四月底，五月初，您来到我们这里来，走到田边，地埂，或者空荒坡旁，那里一定会有一种或几种野果子恭候着您的光临
这个时节，在鹤庆不冷不热的地方，主要有野草莓，这些野草莓，正在那里等待您的采撷呢
就常常自责
其实，母亲是最关心我读书的人，没有母亲的无私，我很难上大学
夜 大雾迷漫，连月不开
灰蒙蒙的天，湿漉漉的空气
人的心情如同雨淋的麦秸垛，乱糟糟，湿漉漉，仿佛能拧出水来
时光爬到了2005年的尾巴上，寒流突然南下，天空骤然降雪
雪过天晴，这才给人们一个白亮亮的大地、湛蓝蓝的天空
早晨一上班，金灿灿的阳光便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满一屋，清新的办公室顿觉空旷高远起来
翻开日历，掐算着本年度最后几天该是怎么个活法，一眼便看到了那页粉色的圣诞节,我的思绪便被圣诞节染成了粉红色的记忆
那年圣诞节之夜，我慢慢地在长街走过，看着满天的雪花飞舞，看着满街的霓虹闪烁
圣诞节是西方人的节日，但它那美丽的传说，祥和的气氛，也感染了当今中国：大街小巷长出了许多圣诞树，结出了别样的圣诞果；宾馆饭店走出了许多圣诞老人，送给人们祝福与快乐；家庭和学校编织出许多美丽的故事，去演绎那温暖世界的千古传说……快乐的人群，在我身边走过；欢乐的歌声，在我耳边飞过
身在异乡，独品寂寞，我的心灵深处生出一丝丝莫名的失落
霓虹灯从四面八方的楼顶射出，映照得满街的高楼大厦，都像是醉了酒的罗汉，满脸酡红
粉红色的光柱射向天空，整个世界就盛开成一朵粉红色的花朵
雪花从空中飘来，染上了光的粉色，也变得温暖多情，妩媚阿娜
伸出手，便可接住她的美丽，抬起头，便可享受她的抚摸
一队队少男少女，像雪花一般从前方涌来，又像雪花一般在我的身后散去
我站在五光十色的风雪中，为别人的快乐而快乐，为自己的寂寞而寂寞
回到办公楼前，眼前仍飘着粉色的雪，耳边仍萦绕着狂欢的歌
我久久地驻足，为别人的快乐而祝贺，为自己的孤独而沉默
“您好，祝您圣诞快乐！”一声甜甜的问候，带着女性的娇羞与温柔，带着圣诞的斑斓与快乐
那声音似乎是从天空中飘来的，响着回声，染着色彩
我回转身，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从粉红色的霓虹中走来，从飘舞的飞雪中走来
一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将她裹进了这个粉红色的圣诞之夜
她像雪花一样飘逸灵动，像霓虹一样色彩经天
她站在我的对面，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圆月似的脸庞，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雪景中，显得红润生动
黑黑的睫毛扑闪着，将飞落的雪花弹向别处
目光直盯我的脸，像在辨认逃犯一般
那一头乌发，在粉红色的夜色中，被雪花浸染得晶莹发亮，散落在胸前的一绺，随风飘动，时而遮住那射向我脸庞的审视的目光
我仔细端详她，却并不认识
只好回道：“你好，圣诞快乐！我怎么不认识你？” 她“格格”地笑了，“我认识你
”我感到莫名其妙，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在我的记忆库里确实没有储存的信息
“我是特意来向您祝贺圣诞快乐的！” 我更感惊诧
于是，她向我说道：她是三年前中专毕业的一位农村女孩子
刚毕业时，好长时间没有找到工作，她便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对社会失去了信任，一度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之中
偶然的机会，她从朋友那里读到了我的那本散文集《青春的辙印》，集子里面的一些文章，让她的思想受到了启发，灵魂受到了震动，特别是那篇《粉红色的希望》，给了她勇气，给了她力量，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再度捧起书本，继续苦读深造，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内的一所成入大学，学起了自己所热爱的专业
一家公司看重了她的苦学和实干精神，破格录用她为公司的职员
生活，在她面前亮出了美好的前程，现出了粉红色的希望
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我的那本《青春的辙印》，归功于我的那篇《粉红色的希望》
她总想找一个机会、找一个理由来感谢我、报答我
于是，她选择了圣诞节…… 出生山区，我走出了大山；投身教育，我却没有走出教育
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师，没有多少业绩可以宣耀，但我却把自己教书育人的心得体会用散文的形式记录下来，在领导和友人的帮助下，出了一本专集
自己本不以为然，没想到对眼前这位姑娘却起了这么大的作用，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说她虽然没有见过我，但却常读我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并在书上看过我的照片、电视上见过我的身影
这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我俩边谈边走进办公楼
我的办公室门口，放着一盆小型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圣诞礼物
我觉得奇怪，姑娘却笑了：“刚才我来过，你不在，就放在这里了
看来我们有缘！” 我们谈了许多，话题从读书学习到人格修养，从家庭教育到人文关怀……临走时，作为回报，我赠给她两本有关人生哲理的书
我送她到楼前，她提议我们合影作为留念
街上依然是霓虹闪烁，天空依然是雪花飘飘
于是，我们在这粉红色的圣诞之夜里，留下了一帧粉红色的记忆